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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错之女儿十七】(1-20完)

hello av
2023-12-04


文案:
女:第一次做对的题,我之后从不会失手。可第一次做错的题,我却总是控制不住反复错。
所以,我总是对错误更加留心。于我而言,错比对更有价值。
父:大原则是这样的:正确的结果带来鲜花和赞扬,错误的流程予以处罚和批评。
哪个更重要?呵呵,我就问你看到罪犯被绳之以法是不是大快人心?至于如何做到的,谁又去关心。
第一章袁媛:爸爸是个好人,太不公平。
刚打开车门,低沉肃穆的音乐声立刻灌入我的耳朵。鞋子着地时,我的双腿
忍不住颤抖。有那么一刻,我不得不靠在车上寻求支撑。从早上醒来开始,我浑
身一点儿劲儿都没有,每时每刻都像在挣扎。然而,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我暗
暗给自己鼓劲儿,咬着牙槽站直身子,关上车门,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站稳身形。
一阵凉风卷着厚厚的乌云滚滚而来,太阳被完全遮住。我强忍泪水深吸一口
气,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老天爷也在和我一起难过么?
好像这世界上真有老天爷一样,我的内心忍不住愤怒。不止一次,我在内心
大声质问:你为什么把爸爸从我身边带走?我做了什么遭受如此惩罚?远处的云
际间传来一声低沉的隆隆声,这是在回答我么?这算什么回答?我默默看着天空
抗议。这些问题毫无意义,但愤怒可以帮助我,防止我被悲伤吞噬。
爸爸不该死!爸爸是个好人,太不公平。
「别磨蹭了,快点儿走吧!」妈妈在一边催促。
我麻木地收回目光,跟着妈妈穿过停车场。又是一阵大风吹过,黑色连衣裙
下摆撩了起来,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妈妈也不得不放缓脚步,将衣裙收拾整
齐,还从手袋里拿出化妆镜再次审视自己的装束和发饰没被大风弄乱。我告诉妈
妈她看上去很好,沐浴露和香水质量也很高,几乎可以掩盖住身上散发的酒精味
道。
自从爸爸生病,妈妈的压力陡然增大,而她对付压力的方式就是酒精。
记忆里,爸妈的关系一直平平淡淡,平时各自忙于工作。我们三个人很少有
家庭聚会,寒暑假旅游的次数屈指可数。比起妈妈来,我和爸爸的关系要更加亲
密。也许是因为成长过程中,缺席的那个总是妈妈。睡觉前陪我念书的是爸爸,
辅导我写作业的是爸爸,参加家长会的也是爸爸。妈妈和我发生争执时,站出来
维护我的还是爸爸。
前方,人们陆陆续续走上礼堂的台阶,穿着黑色工作服的殡仪小姐在门口为
来宾戴白花或黑纱。焦虑在我的心头紧绷,大部分的人我都不认识。即使隔着这
么远,我也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怜惜,听到他们空洞的哀悼。
当我们进入礼堂时,我的两条腿像筛子一样颤抖。里面的人群安静下来,几
个陌生人走向前迎接妈妈和我。他们所有人都面露悲伤的表情,安慰我们节哀顺
变。还有人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们非常难过,又一遍遍夸赞爸爸那么年轻优秀,
却天妒英才过早离世。
我跟在妈妈身后,向礼堂前端靠近。脖子上好像被勒着一条绳子,越向前呼
吸越困难,就在我觉得自己就快窒息时,我看到了棺材。
哦,爸爸!
他就在那里,躺在我面前,那么放松平静,消瘦的面庞有抹淡淡的红色。虽
然明知这是化妆师的功劳,但爸爸看上去毫无病容,真正像睡着了一样。我走近
棺材,两条腿随时会化成一滩泥。幸亏旁边的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将我一把扶住,
这才避免我瘫在爸爸的棺材前。
爸爸走了,永远无法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回来。我无法控制地低声抽泣,肩
膀剧烈颤抖。在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我告诉自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妈
妈可以,但我不可以。我想回家,蜷缩在爸爸最喜欢的椅子上,闻一闻他的烟草
味。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躺在那里好几天,和他说话,回忆所有的美好时光。
在主持人和妈妈的短暂问候中,我知道他是爸爸警队宣传部的一位专业人士。
警察从来是高危职业,主持追悼会也是工作一部分。接下来的流程我就像牵线木
偶,听着主持人的指挥,先是就位肃立。左边是爸爸的领导和同事,妈妈和我站
在右边,还有很多朋友和来宾在我们侧手边。接着主持人宣读讣告,行默哀礼、
奏哀曲,鞠躬。一位警队的领导致辞,介绍爸爸的生前事迹、工作贡献,之后大
家向遗体告别。
追悼会正式的部分告一段落,然而大部分宾客还是选择留下来,三三两两聚
在一起交谈。每个人都会等待他们的机会,走到妈妈和我跟前,握手拥抱表示哀
悼。这很难,尤其是他们提到爸爸多么优秀出色。有几次我几乎呜咽出声,可我
讨厌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我从妈妈身边稍稍离开几米,让自己喘口气。
「袁媛,」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我转过身,看到两个好友向我走来。姚珊和童曼都穿着一身黑色的绵丝连衣
裙,长长的头发盘成一个端正的发髻,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姚珊和我初中同校不同班,那时并不太熟悉,后来全年级就我们两个人考到
惠德高中,并且分在同一班,关系才亲近很多。童曼是我上高中后相识,不仅同
寝而且同桌。她成绩不太好,但性格却非常甜美,平时学习的时候我总是乐意帮
她一把。
我如释重负。礼堂里这几百个人里,她们俩应该是我最高兴看到的人。
「嗨!谢谢你们能来这里看我!」我希望对她们报以微笑,但面颊却拒绝合
作,不仅如此,眼眶里也不由积满泪水。
「嘿,袁媛,」姚珊张开双臂给我一个拥抱。
我刚说照样抱一抱童曼时,她却一扭身,低呼道:「小心,我的头发!花了
两百块钱做的呢!」
我对她的小玩笑嗤之以鼻,说到:「别担心,你漂亮极了!」
尽管感觉糟糕透了,三个人还是不由笑起来,她俩一人一边抓住我的手使劲
儿握住。我收住笑容,不由鼻子一酸,感激地低声道:「在这里看到你们,我真
是太高兴了。」
爸爸从患病到去世,我收到很多同学的消息,无一例外表示关心和同情。学
校老师也很好,年级组长赵慧玲和班主任还专门到医院看爸爸。大部分人都是在
微信群里敲行字,还有一些也会趁我在学校时询问安慰。只有姚珊和童曼,亲自
来家里看我,带我吃东西,或和我一起散心聊天。也只有她们俩,专门从学校请
假参加爸爸的追悼会。
「我们当然会来了!」她们两人的眼中充满同情。
我强忍泪水,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眼泪像瀑布一样从脸上流下来,止都止不
住。
「这事儿发生在你身上,真是太……太难受了!」姚珊抱住我,说道:「上
次看到袁叔还那么精神,我去找你玩时,他还给我们俩买蓝莓冰咖啡呢!」
我连说话都觉得困难,好半天才找到声音:「明明他昨天还在和我说话,可
今天竟然就走了。」
童曼郑重地点点头,「可不是么,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
我心里难受极了,第一千一万次期望要是能回到过去该多好。我愤怒地用手
背擦去那令人不快的泪水,说到:「我不明白,我认为癌症需要时间,需要有些
迹象。生病不都该是这样么!」
姚珊一只胳膊揽住我的肩膀上,拿着手上的纸巾替我擦去涌出眼眶的泪水,
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袁媛,除了……有时会发生这些事情。」
但是为什么必须发生在我爸爸身上?我想尖叫出来。这不公平!
「如果能让你好受些,至少你知道袁叔非常爱你,在你身边看你长大。我相
信不管他现在在哪里,仍然会爱护着你……我就不一样了,对吧!」姚珊安慰着
我,还不忘调侃自己。
我心里一阵温暖。姚珊是个难能可贵的朋友,她的父母在她五岁时离婚,父
亲从此杳无音信。姚珊性子随和安静,平时根本看不出父亲缺位对她有任何影响。
直到去年父亲节,我们三个在学校餐厅,一边吃着饭,一边聊同学之间的八卦。
谁都没提父亲节这茬儿,倒是姚珊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一个男人娶错女
人,无论是愤怒也好,后悔也罢,不至于连孩子也恨上吧!无视老婆罢了,可我
有什么错呢?」
和姚珊比起来,我确实幸运吧!
「谢谢你,」我简单地说,咽下喉咙里的大肿块。
童曼在我的背上拍了拍,然后拉开视线,仔细打量我。「你可要好好保重自
己,离上次看见你也没几天,怎么感觉你又瘦了一圈。」她停顿一下,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抱歉……这话说出来,意思怎么完全不对劲儿啊!」
我立刻打消她的担心,「没事儿,从知道消息后,我就吃得不多。后来医生
说治疗没有效果,我就吃得更少了。胃口和心情关系太大了,你知道吗?」
爸爸入院治疗后,我在学校的日子断断续续。不光是照顾爸爸,最让我头痛
的是妈妈。即使她在公司像个女强人,但显然应付不了爸爸已经是绝症末期的事
实。最糟糕的是,她酗酒的习惯越来越严重,伴随着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对我的
敌意更是越来越深。说起来,我都不记得两人安安静静坐下来,心平气和吃顿饭
是什么时候。
童曼点点头,眼睛闪烁,说到:「等学校放假,我们就来找你。咱们可以一
起逛购物中心,听说那里新开一家巴西烤肉,非常好吃。我敢肯定咱们会喜欢!
这一顿轮到我做东!」
『做东』这个词自然而然和钱联系在一起,也引起我新一轮的担忧。我在学
校有全额奖学金,虽然学费和食宿都包括进去,但平时一样有花销。我不是对吃
穿用度特别讲究的人,但大到换季的衣服鞋子,小到铅笔橡皮、洗发精、卫生棉,
同学朋友间的聚会,这些都需要钱才能解决。据我所知,家里谈不上有经济负担。
房子是爷爷奶奶留给爸爸的,没有房贷。爸妈的车子也是现款买的,虽然我不知
道妈妈会怎么处理爸爸的车。
我以前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爸爸总是定期往我的手机里充值。现在爸爸走
了,妈妈酗酒度日,对我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这实在不是好兆头。我知道爸
爸去世还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金给家属,妈妈会在花钱上为难我么?我的心因疼痛
而扭曲,我不应该在这时候担心钱。但它就在我的脑海里,想想就觉得内疚。
「嗨,袁媛,你知道,如果你需要帮助,任何帮助,都可以和我们说!」姚
珊也在一边快速附和。
我猜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定吓着她,好像害怕我会因为再有坏消息而崩溃。
「当然,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心不在焉地说着:「学校还好吧?这里一结
束,我就回去,估计一大堆课程和练习要补回来吧。」
童曼鼓起腮帮子,说到:「那气势可是钱塘江大潮,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
凭你的聪明劲儿,两三下就搞定了!你总是最棒的。」
我苦笑一声,摇摇头没有接话。以前取得好成绩,我总是第一时间和爸爸分
享。现在,还有谁在乎我的学习好坏?妈妈么?从爸爸生病到去世,家里乱成一
锅粥。妈妈只顾着埋头在她的酒瓶子里,对我几乎不闻不问,更不用说关心我的
学习。泪水灼伤我的眼睛,我不得不推开记忆,我真他妈的烦死掉眼泪了。
「听着,袁媛,我知道失去父亲对你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噩梦,而且是醒不来
的噩梦。」姚珊搂住我,柔声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冷血,但你千万别用自
暴自弃来应对父亲的去世。我敢肯定,袁叔绝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消沉下去,你
懂我吗?」
我盯着姚珊的脸,头次看她如此语重心长、循循善诱,这不该是我妈做的事
儿么?现在竟然从挚友嘴里说出来,真是有些滑稽。
我咯咯笑起来,「是的,你说的没错。」
干巴巴的笑声没有丝毫笑意,但还是引起周围一些人的好奇。有些人同情地
看着我,他们一定认为我的笑是在丧父之痛中的歇斯底里吧。我迅速止住笑声,
又皱起眉头,眼泪稀里哗啦流下来。妈的,我确实有些歇斯底里吧!
姚珊侧过身子,挡住大部分宾客的视线。童曼又及时递给我一片纸巾,我感
激地拿来抹掉满脸的泪水。
「你还好吗?」姚珊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我生自己的气,」我狠狠擦了擦鼻子。
姚珊皱起眉头,「为了什么?」
「我向自己保证不会崩溃。」
「得了,你是他的女儿!」童曼翻了个白眼。
我也朝她翻了个白眼,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感觉好一些。
等我平静下来,才敢在大厅里扫视一圈。很多人对我的崩溃都表现出友好的
善意,还有几个紧绷的微笑和挥手。我知道,每个人都在庆幸这种事儿没有发生
在他们身上。我的呼吸又被卡在喉咙里,正要转身面对姚珊和童曼,忽然注意到
一个男人远远站着,正盯着我。
我不认识那个人。
他的皮肤有点黑,方脸,头发比其他人都要稍长一些,而且造型看起来凌乱。
灰色的衬衫配着一条黑色的卡其裤,看上去内敛严峻。他似乎在评估我,以一种
让人不安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突然对自己的样子感到不自在,我敢肯定,刚才一
会儿哭一会儿笑,样子肯定一团糟。我避开他的目光,又忍不住偷偷瞥他一眼。
他还在盯着我,非常大胆,几乎可以说无礼。
他是谁?
第二章袁钟为:我想见见她。
今天是我哥哥的追悼会。
袁望羽还不到五十岁,事业和人生都在顶峰。然而世事无常,喉咙里的一个
小瘤子就要了他的命。从诊断、治疗到无力回天,前后不过一年时间。
告别仪式的来宾非常多,遗孀周茜招呼着来来往往的访客。她的穿着优雅时
髦,容貌和发饰经过精心打理,里里外外看上去都是一个成熟美丽的职业女性。
可我熟悉周茜年轻时的样子,相比十八年前,她脸上的表情僵硬冰冷,再加上凹
陷的面颊,无神的眼光,周茜身上原有的活力和拼劲儿已经消失殆尽。当然,她
这副模样也有可能只是对丈夫的离世悲痛不已,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当殡仪馆的业务人员给我打电话时,我吃惊极了,没想到周茜指定我安排袁
望羽的葬礼细节。他们夫妻工作多年,而且职位不低、收入不菲,袁望羽也不是
缺钱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正儿八经有警衔的警察,丧葬抚恤费都不会少。即使
如此,当我听说周茜的财政状态时,仍然难以理解她的情况会如此糟糕。
不过,上次见到他们已经是十八年前,谁知道这对夫妻经历了什么。
坦率讲,袁望羽和我并不亲密,两人之间的竞争、打架、争吵远远多于兄弟
情深。袁望羽比我大两岁,对他最早的记忆就是挨打。直到两人的身高力气旗鼓
相当,有时候我还能反败为胜,这才免于他的拳打脚踢。
上学后我的成绩比他好,年年得奖,上重点学校重点班。两人之间就更没亲
密可言。因为性格脾气爱好南辕北辙,平时各有各的朋友圈,从不互相参合。唯
一共同点就是都立志当警察,记忆里,我们很少能够心平气和、愉快高兴地做任
何事。他和周茜结婚之后,我们兄弟关系更是和决裂没两样。
今天参加袁望羽的追悼会是一种义务,而非感情。
我对他们并不关心,吸引我注意的也不是周茜,而是陪伴她的年轻女孩儿。
女孩儿不会超过十八岁,整个追悼会一直跟在周茜身边,紧紧支撑着她的手臂。
女孩儿没有转身,从我的角度也看不着她的样貌。我的目光不止一次停留在她身
上,关于她身上的某些东西让我极度不安,唤醒我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这种渴
望,即使在我最年轻气盛、最荷尔蒙高涨的年代,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对这个年轻女孩儿的兴趣是错误的,尤其是我的兴趣一点儿都不单纯。她
太年轻,还是个孩子,而我已经四十出头。不仅如此,现在周茜正盯着我的一举
一动,随时准备让我身败名裂。十八年来,周茜无时不刻提醒我她的破坏力,还
有她毫不犹豫毁掉我的决心。
我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拳头,指关节上的皮肤绷得几乎要破裂。我有足够的理
智压抑对那个女孩儿的渴望,不表示我不会对她产生强烈的好奇。然而,此时此
刻我什么也做不了,这让我出离愤怒。
「钟为?」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只带着钻石戒指的手
抓住我的手肘。过去,这只手纤细嫩白,现在,只能叫瘦骨嶙峋。
我慢慢转身,面对一张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面庞,那个我曾经深爱
过的女人。明亮的光线,近距离的面对面,周茜的容貌更加清晰。她的眼睛暗淡
无光、昂贵的脂粉掩盖不了蜡黄的皮肤。虽然穿着时髦昂贵,但她这几年过得并
不好。
「周茜,你好吗?好久不见。」我礼貌地询问,以她对我的了解,应该听得
出来这是最不值一提的寒暄,我的口吻里没有一点儿真诚和关心。
周茜漠然耸耸肩,转身注视来来往往的客人。袁望羽在警队的工作能力普普
通通,但口碑还不错,而且他继承了父亲在公安系统积累了半个世纪的人脉。今
天到场的该有两三百人,而且还有四五个警队的领导。对于袁望羽来说,获此殊
荣也算是圆满结局。
周茜把注意力转回到我身上,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钟为?」
我不确定这个问题的意图,所以没有马上回答。周茜立刻警戒地眯起双眼,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年视力下降,还是她想在我面前表现得更严肃认真。
「袁望羽是我的哥哥,我不会错过他的追悼会。不管我们的关系因为你的原
因变得有多糟,我还是会来,尤其是这一切还是我在付钱。」我重重叹口气,回
答道。
我想喝杯酒,可是一会儿要开车离开。我也可以找代驾,但我不相信陌生人。
周茜不再搭理我,立刻转身离开。因为动作太猛,踉跄中差点摔倒。我伸手
稳住她,但她却甩开我的手,扶住旁边的柱子站稳双腿,嘴里低声念叨着我仍然
是个混蛋,很高兴当年做出明智的选择,嫁给袁家更优秀的那个兄弟而不是我。
我忍不住嗤之以鼻,她选的不是更优秀的那个,而是有房子的那个。
周茜小时候家境优越,倒霉的是十岁那年爸爸生意失败,不堪重负选择自杀,
死后留给母女一屁股的债。在我们恋爱最浓情蜜意时,周茜不止一次诉说当年的
惨状。她和她母亲深更半夜被讨债的人赶出屋子,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
医院的急诊大厅呆了好几个晚上。
每次说起这些,周茜都会泪流满面。这些悲惨回忆也给她留下终生不可磨灭
的阴影,以至于长大后,她对房子的执着几乎成为一种信仰。起初,我并不认为
是件多大事儿,安全感是生物本能,无论对谁都很重要。
我的父母在一年内相继去世,他们将手里的财产分为两份,一份钱、一套房
子给我们兄弟俩选择。当时我要念研究生,虽然地方遥远,然而无论学校还是专
业都是全国最顶尖的水平。我选择钱理所应当,袁望羽则选择要房子。他在家附
近的派出所找到工作,从来没想过挪窝换地方。兄弟俩难得意见一致,没有争执
就达成共识。
周茜和我那时恋爱三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计划是她陪我一起去念书,
两个人一起为事业、家庭、未来打拼奋斗。周茜知道我选择钱后大发雷霆,毫不
犹豫做出取舍。她给我发了个短信宣布分手,然后投入袁望羽的怀抱。我争取过,
结果得到的却是周茜的威胁:如果我继续干涉她的生活,就会告发我最不堪的秘
密。
事已至此,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人和事,只能离开。
袁望羽和周茜很快结婚,没多久就有了宝宝。直觉告诉我,孩子不是袁望羽
的。我没有质问周茜,而是给袁望羽打了个电话。他不傻、还是警察,这种事情
周茜不可能欺瞒得住。袁望羽却嘲笑我的天真,他早在我们分手半年前就已经操
了周茜。孩子的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此关心,而那个孩子只会叫袁望羽
爸爸。
面对周茜的背叛,我即使再痛恨也无可奈何。袁望羽也不会错过任何让我难
堪、愤怒、挫败的机会,对于抢走我的女友没有丝毫内疚,甚至加入周茜的行列
威胁我。我绝对不能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更不能靠近他们的孩子。那孩子永远
不会知道我的存在,我不是孩子的父亲,也不是叔叔,甚至连远房亲戚都谈不上,
只是个陌生人。
现在,病魔带走袁望羽。我还在这里,我想认识她。
「离袁媛远点儿,她和你无关。」周茜忽然说道,注意到我的目光在那女孩
儿身上徘徊。
「她是你的女儿?」我明知故问。
「再说一遍,她和你无关。袁望羽是她的父亲……两个人感情非常亲。」周
茜毫不掩饰语气重的幸灾乐祸,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我想见见她,」我低声道,周茜没有理由拒绝我这么小的要求。
「绝对不可能,不要以为袁望羽不在了,你就可以把当年的承诺不当回事儿。
需要我再次提醒你,我有多了解你么?」周茜恶狠狠警告:「听说这些年你做得
不错,马上就要晋升警督。想想吧,如果我曝光你的秘密,你别说前途,就是工
作都难保。离我们远点儿,别再让我们看见你。你已经消失了十八年,识时务的
话就继续消失下去!」
我入警的时候已经是一级警司,现在早就是警督了。我心里很是不屑,周茜
给袁望羽当了这么多年老婆,连这点儿警衔常识都没有。
至于她所谓的秘密,是我当年潜入大学的学分管理系统,擅自更改成绩的烂
事儿。周茜的威胁当时有用,不仅会影响我报考研究生,毕业找工作都会有很大
麻烦。现在,工作十几年,再让她用相同的理由要挟,我也不要再在警界混了。
然而,看着周茜得意的眼神,我选择保持安静和退却。这个时候,只要周茜觉得
安全,我行动起来也将从容顺手很多。
果然,周茜从嗓子里哼了声,自信地大踏步离开。我暗下决心再不能受这个
女人操纵,她没这么容易摆脱我。和十八年前相比,我有更好的耐心,更多的手
段,还有更强的韧性。
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那个年轻姑娘身上,周茜刚刚叫她袁媛,这是她的名字
了。
我心里默默念了几遍,两人好像有了心灵感应,袁媛竟然向我这边转过头。
我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似乎血液都忽然凝固。她的目光却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而
是和两个走上前哀悼的女孩儿攀谈起来。看年龄,那两个女孩儿是袁媛的同学。
她们之间关系应该非常要好,为了袁媛专门前来参加袁望羽的追悼会。
袁媛脸上的悲伤表情揪起我的心,我耐心等待着,心里仍然呼唤着她的名字。
终于,袁媛的目光和我相遇。我僵在原地,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耳边的
嘈杂声一下子消失殆尽,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呼吸也为之一顿。几乎
是同时,胸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感觉。遗憾的是,这种感觉只是单方
面的。袁媛并没有特别的表现,很快调转目光,和她的朋友攀谈起来。
我的心怦怦直跳,耳膜震得嗡嗡作响。我想杀了周茜,完全因为她,我才必
须远离我的孩子。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当父亲面对自己的孩子时,
都会知道。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有所行动,不过来日方长,今天不能在袁望羽的送
别大厅里引起骚动。
此时此刻,主角是袁望羽,不是袁家另一个儿子袁钟为。很快,大厅里的人
就会知道,袁家还有一个儿子继承父亲的衣钵。为了将来,我必须隐忍。我咬紧
后牙槽暗暗发誓,然后安静地朝着出口方向移动。
就当我快要跨出门槛时,身后柔软的声音阻止住我。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爸爸的?」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袁媛的声音,女儿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压下
内心愤怒,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才面对拦住我的女孩儿。她静静站在我的眼前,
浑身透露出一股青春少女的气息,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语调平缓,再添入一些关心和遗憾,说道:「我叫钟为,小时候就认识你
父亲。还有你母亲,我和你的父母都非常熟。」
我含糊其辞,不想让她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她爸妈的更多细节。
「我几乎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袁媛略带尴尬地说道。
看来袁媛很少去袁望羽的工作单位,他也很少带同事去家里。这倒不意外,
袁望羽是个安静隐秘的人,不喜欢聚会吃饭,也不喜欢社交聊天。不过袁望羽平
时应该很关心袁媛,女孩儿面颊苍白,眼睛哭得红肿,对失去袁望羽的悲痛真真
切切。
袁望羽曾经说过会非常疼爱这个孩子,确保这个孩子也爱他。我不相信他是
出于好心,更可能是喜欢看到我遭受挫败的沮丧。现在细想他当时的得意,我不
禁怀疑袁望羽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意图。我太了解这个人,内心的黑暗和我不相
上下,只是他更隐秘些罢了。不管我有没有证据,我们都姓袁,这一点已经足够。
袁媛看上去那么脆弱,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席卷全身,甚至无法阻止我抬手握
住她的肩头。我吓了一跳,立刻抽回手,让鲁莽的举动更像是礼貌的安慰。
「袁媛,我正要离开。如果你需要什么,请给我打电话。」我从衣袋里拿出
便签,抓着笔写下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袁媛接到手里,低头看看便签,脸上的好奇更加明显。可以理解,我的行为
确实古怪了些。
「需要帮助的时候,手边有个电话总是好的,」我握拳轻咳,假装赶时间的
样子,很快离开会场。
第一次和女儿的见面交谈算不上顺利,可以肯定的是,短短五分钟会面,我
一定给袁媛留下些印象。谈不上是好是坏,至少是记住了。袁媛会向她母亲提起
我,而周茜一定会详细询问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然后再在袁媛面前编织一
大堆谎言。
这是我没打算在两人第一次谈话中透露任何信息的原因。暂时让周茜骗着她
吧,但是,我会回来带走她。
袁媛是我的女儿,没人能阻止。
第三章:袁媛: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要是想做妓,至少也跟上潮流,打扮成一个时髦的妓!」
当我走进光线昏暗的客厅,妈妈面带嘲讽打量着我。现在是凌晨一点,我没
想到她会这个点儿还醒着。通常,妈妈十点就上床了。
「你就像站在街边拉客的女人,还是价钱最便宜的那种。」妈妈坐在客厅的
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右手握着一个杯子。从她含糊不清的话语可以知道,
那杯子里肯定不是清水。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我疲惫地低声问道,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几乎一整天没合眼,已经困乏至极,更没心情和妈妈大吵一架。我的计划
是倒头睡到天亮,然后拿着行李和书包回学校。自从父亲去世,我总是第一个返
校的学生。我的同学都是晚上或第二天清晨才匆忙回去,我猜他们没人有个酗酒
加纵欲的单亲母亲。国庆长假对我来说简直是灾难,朋友们都在趁这个时候胡吃
海喝、个性放飞,而我几乎每天都在大街上游荡。
今天是长假最后一天,我原本想在外面耗一整晚都不回家。购物中心的电影
院有午夜场,一张电影票可以让我一直呆到早上六点。没想到才在座位上呆了一
个小时,就有个满身油腻的混子来到我旁边搭讪。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根本没打算搭理他,希望这人能识趣离我远点儿,
没想到他反而对我动手动脚。电影院这时候有好几对儿情侣在浓情蜜意,然而我
对他没有丝毫兴趣。我站起身,大声呵斥几句之后,气呼呼离开影院。
出了电影院,被凉风一吹,想起刚才一幕我这才有些后怕,阵阵冷汗争先恐
后冒出来。市中心依然灯火通明,但却是黎明前最沉寂的时刻。喧闹的城市忽然
如此寂静冷清,我一时半会儿很难适应,再加上担心混子跟着我报复,想了想还
是叫个滴滴往家跑。
家……我长长叹口气,哎,我在那个家长大,现在却已经不像我的家了。
爸爸生病的时候,和妈妈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非常困难。他去世后,情况更
加恶劣。妈妈不想见到我,巴不得我呆在寄宿学校永远不回来。我也一点儿不想
面对她,这个学期每个周末,我都会用补习功课为借口呆在学校。平时还好说,
遇到大长假就麻烦了。学校没有足够的管理人员,而且必须清空宿舍楼做维护和
检修。
妈妈看见我没有一点儿喜悦之情,她甚至因为我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就回家而
大发脾气。我耐心地解释,给她打过电话,发过信息,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我
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学校的学生,想到回家面对妈妈就一肚子委屈和冒火。可我
除了回来还能去哪儿?
妈妈不想我回家碍眼,家里多个我将打扰她自由的单身生活。我也很识趣,
这些天都会尽量避开她。家具城的餐饮厅,大学的自习教室,火车站的候车间,
我总是能找到一个地方打发大把的时间,这也是我今晚努力做的事。没想到妈妈
居然还醒着,而且还得听她的恶语相加。
「你说什么?」妈妈口齿不清问道,然后摇摇晃晃站起来。
她咧咧切切缓步向我走来,还没最近,我就闻到她满身散发的酒精味道。我
一脸厌恶,后退两步避开她。小时候她这个样子我还害怕过,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用脚趾头想都能料到,妈妈会骂那些让她烦心的事儿,然后再
骂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抱怨,控诉老天对她的不公。她
还会威胁我,停掉我的生活费,告诉我读书没用。不管我多努力,以后一定会生
活悲惨,什么也不是。
爸爸去世后,学校老师非常关心我。然而,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家里真
实发生的事儿。我不知道在抗拒什么,也许是虚荣心不想给老师同学更多的理由
同情可怜,也许是害怕曝光后妈妈对我的态度会变本加厉。总之不管谁问起我,
永远都是家里很好,妈妈也很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
「别这样看着我,你更难看!」妈妈一阵冷笑,抬手把杯子里的酒泼到我脸
上,尖叫道:「快点儿换掉这身衣服吧,你就像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婊子。丢死
人了!」
妈妈跌跌撞撞回到沙发,拿起酒瓶给自己续杯,然而她醉得太厉害了,试了
几次都没倒进杯子里。妈妈索性将杯子推到一边,直接拿起酒瓶倒进嘴巴里。她
再次抬起头,我注意到妈妈充血的眼睛和严重下垂的眼睑,还有她面前的一瓶安
眠药。
她这样会喝死自己的,我暗想。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真在假设她如果死了是不是情况就能好一些,至少我的
生活可以轻松愉快些。可她死不了,妈妈结婚特别早,二十出头就有了我。她很
聪明,但学历不高。据说是因为小时候遭遇家庭变故,家境一落千丈。姥爷自杀,
而姥姥根本没能力供养她念大学。初中毕业后,她考了个媒体营销的中专文凭,
就是为了学好一门手艺,可以早早出来工作赚钱。
妈妈依然很年轻,如果不喝酒且保持清醒,再加上化妆品的神奇功效,她还
是一个靓丽的美人。妈妈非常擅长打扮自己,痘印、色斑、暗沉,在她的手下都
可以轻松解决。她平时紧跟时尚,在外人面前,总是可以给人一种精致且自信的
成熟。
然而回家卸妆后,尤其是拿着酒杯时,她就会变成另一幅丑陋且恶毒的模样。
我毫不怀疑,两张面孔都是妈妈的真实模样。可悲的是她把那张阳光的面目留给
外人,阴暗的面目留给我。
「你他妈的在看什么?」妈妈恶狠狠问道。
「没什么,」我低头看着地板上积聚在脚边的干白。
当我还是孩子时,总是会听到很多人夸我妈妈有多漂亮。她有一头浓密的自
来卷黑发,大眼睛高鼻梁,还有张丰厚红艳的嘴唇。毕业没多久,她就在一家网
络公司开始上班。这个公司里里外外有很多应酬和饭局,老板特别喜欢带着她参
加。妈妈性格开朗不说,还有个特别擅长的技能:喝酒。她总是很容易在这些聚
会场合成为关注的焦点,大家都认为她既漂亮又能干,事业也蒸蒸日上。
过去五年里,妈妈喝酒已经成为习惯,即使工作上已经不需要她这么做,她
在家里一样酒不离手,但她从来不承认自己有酗酒的问题,以为喝酒对她来说是
喝水,根本醉不倒。爸爸离世后,她更是不再收敛。事实上,她现在的生活基本
被酒精和安眠药占据。酒精对她的影响已经越来越明显,松弛的皮肤,眼角的皱
纹,更不用说越来越暴躁的脾气。
人们总说我长得像她,尽管我不愿承认,但我知道我是母亲的翻版,至少脸
蛋如此。过去,她会非常喜欢把我带在身边,接受周围人对我们俩容貌的各种花
式赞扬。
然而,自从我进入青春期后,她就不再觉得有趣。她不喜欢我也很漂亮,而
且比她年轻二十岁的事实。妈妈的一些朋友甚至会说她女儿的美貌已经超过她,
爸爸也曾这么说,还说他非常爱我,胜过爱自己的妻子。爸爸会紧紧把我搂在怀
里,抚摸我的头发,又用硬硬的胡茬扎我的脸蛋,我们父女笑作一团。
妈妈为此勃然大怒,但不是对爸爸。她扇了我一耳光,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
到我的房间,告诉我赶紧收拾行李,滚回寄宿学校好好学习,没事儿不要回来。
从那时起,妈妈对我的敌意越来越深,似乎总是将我视为她的竞争对手。遗
憾的是,她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赢的感觉。
我就是穿着最土气、最普通的运动服和平底鞋,也比她更吸引眼球。我的学
习也很好,在学校考试拿了高分,她却不会鼓励我,更不用期待她会说出为我骄
傲之类的赞扬。相反,她总能找到种种理由,将一大堆冷嘲热讽甩到我的脸上。
回家过节和寒暑假是我最头痛的事儿,现在看到她醉醺醺的样子,我甚至讨厌和
她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你为什么还不去学校,让我一个人呆着?」妈妈一口气喝光瓶子里酒,姿
势优雅流畅,好像一个胜利者在炫耀。
我眯起眼睛瞪着妈妈,想搞清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她醉糊涂了么?哪有当妈的把自己亲生女儿在这个点儿往出赶。不幸的是,妈妈
显然很清醒。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能感觉到恨意正在从每个毛孔中冒出来。
「我关心你的学习啊,小姑娘!」妈妈咯咯笑着,又随手打开另一瓶酒,将
瓶盖扔到一盒几乎没有碰过的食物上。
她故意顿了下,又戏剧化地喊道:「哦……等等,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对
吧?你竟然学会在我背后勾引我的男朋友。」
「我勾引?」我差点儿吐出来。
妈妈昨天晚上带回来一个男人,很可能是在一间酒吧认识的陌生人。整个晚
上敞着卧室大门,把床震得咯吱咯吱乱响,床头一下又一下重重敲击墙壁,她还
一声声发出恶心的嘶叫,透过墙壁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不得不戴着耳机播放最激
烈的音乐,才能阻挡住那些可怕的声音。
直到她的房间安静下来,我终于可以走出房间给自己弄吃的,没想到刚好看
到一个恶心的男人一丝不挂从洗手间走出来。他看到我后,竟然咧着嘴大摇大摆
朝我的方向跨步。吓得我赶紧逃回房间、锁紧房门,天一亮就从家里落荒而逃。
「妈妈,你关心我?关心我会在凌晨一点赶我离开家?关心我会对我不闻不
问?妈妈,爸爸去世才三个月,你就等不及随便找个男人上床!你……你就是个
笑话,一个又老又蠢又冷酷无情的笑话。」
我气得浑身发抖,无法控制从嘴里冒出来的话,尽管我知道我会为此付出沉
重代价,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每次都这样。
「就算我不在家,你也没办法让一个男人真正爱你。你只会一个人守在这个
大房子里,除了喝酒还是喝酒。妈,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你的酗酒问题,你真
的要戒啊。不然别说男人,就是你最得意的美貌也别想留下来,更不用说健康,
还有你的小命!」
我也许在对妈妈吼叫,但我说的都是事实。
有那么一瞬间,妈妈看起来似乎很受伤,但她立刻恢复过来,恼羞成怒,对
着我大喊大叫:「你他妈的竟敢跟我这么说话,别忘了谁在供你吃饭、穿衣、交
学费。你用着我的地方还多呢,所以最好老实点。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你住
在我的屋檐下,我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我是你妈,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
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任何事,但我要告诉你,喜欢我的人多的是!」
妈妈向前迈了一步,狠狠扇我一巴掌,又拿着酒瓶朝着我的脖颈重重一击。
火辣辣的刺痛穿过皮肤,随着神经延伸到心脏。不过,我已经习惯这种感觉,对
她也没有任何期望。
我大声喊道:「打我会让你很爽,是吗?你觉得自己很能干?很美丽?很强
大?别傻了,这只会让我更鄙视你、更瞧不起你。我知道爸爸其实早就想甩了你,
要不是他生病,现在被踢出这个家门的就是你。你不想承认我也知道,没有化妆
品和那些名牌衣服,你根本就没办法出门见人,你就是个又丑又老又没人要的老
太婆!」
这些话听起来非常幼稚,我也明白妈妈根本不在乎。我只是在宣泄,告诉她
我的内心感受。她肆无忌惮伤害我,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为什么又要顾及她?
妈妈涨红脸,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冲着我尖叫:「妈的,他妈的,反了
么!反了么!」
她从药瓶里倒出几颗安眠药,颤抖着塞进嘴里,直接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
像个疯子似的在我脸上摇晃着药瓶,气呼呼说道:「看到我这样,你他妈高兴吗?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好独吞家产?独霸这个房子?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操,
你这个没良心的烂婊子,我当初就该堕胎,不该把你生下来。」
凌晨一点,我站在客厅里,淋了一身的酒,脸上的手印火辣辣刺痛,耳膜忍
受着尖叫和威胁。有那么片刻,我想继续冲她吼叫,想上前厮打,想说出恶毒的
话让她受伤,就像她伤害我一样。但是我没有,我吵不过妈妈,也吵不醒妈妈。
我的脑海自动进入一种游离状态,虽然人在这里,但魂魄却去了别的地方。
那个地方我不再无助,不再渴望妈妈的爱。
终于,妈妈骂累了,坐回到沙发上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
我转身从她身边走开,穿过漆黑的走道。虽然我不太清楚接下来会怎样,但
我必须离开。我不知道要去哪儿,可我无法忍受继续面对她。
我猛地推开卧室门,拿起放在衣柜里的行李箱,机械地将一件件校服和衣服
裤子装进去。放假回来后,我的书包几乎没有动过,更不用说完成作业、复习功
课。不过没关系,回了学校后,我比任何人都有时间学习补课。
今天晚上我会想到一个去处,医院急诊室、火车站、网吧、二十四小时快餐
店,甚至是派出所,去哪里都比待在这个家强。我收拾好行李,推开卧室的门。
妈妈站在我的门口,穿着优雅的丝绸长袍。她看上去依然美丽,即使脸上的皱纹
在房间灯光的照射下,映出浓重的阴影。
我累了,胸口像是有块大石头,连气都传不过来。
我绕过她的身体,没有精力再进行一场尖叫比赛。当我从她身边经过时,她
居然在我身后叫我的名字,声音因为刚才的大喊大叫变得沙哑。有那么一瞬间,
我以为妈妈会道歉,以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母亲,愿意弥补对我
的伤害。
「袁媛,袁媛……」妈妈还在我身后叫着,但我没有听她的,赌气径直朝大
门走去。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妈妈竟然跟着我追过来,我的心中燃起希望。
脑海中立刻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妈妈走到我身边,满心懊恼地抱住
我。我会有一个真正的妈妈,一个会爱我、保护我的妈妈。她当然会发脾气,严
厉指责我这么晚才回家,因为她很担心我。妈妈绝不会让我大半夜踏出家门半步,
外面那么黑那么危险。她会告诉我应该留在家里,留在她身边。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非常想让妈妈阻止我,希望她张开双臂搂住我,
让我留下来,哪怕她火冒三丈、气急败坏。
当我走到门厅换鞋时,感觉到她已经来到我身后。我一只手背上书包,另一
只手拖着已经收拾好的手提箱。
「袁媛……」妈妈又叫了我一声,接着是个长长的叹息。
「还要怎么样?」我转身问道,满心希望她的内心还存有一丝母爱。
我愿意给她一次机会,给我们母女一次机会。
「把家门钥匙给我,」妈妈手里拿着一瓶干红,对我露出得意的、醉醺醺的
笑容,说道:「以后老实待在学校,我准你回来之前,不准进这个家。」
泪水终究从我的脸颊上流下来,我放下书包和行李箱,颤抖着双手拿出钥匙,
扔到她的身上,低声道:「你不是我妈妈。」
第四章袁钟为:我怎么也不会视而不见。
参加完袁望羽的追悼会没多久,袁媛就回了学校。
她去的是一所全日制寄宿学校,学校管理非常严格。只放了一个星期的暑假,
学生们就要迎接开学,平时只有周末才能回家。可能是学业紧张,袁媛总是选择
待在学校。直到国庆长假,她才拿着行李回了家。我只跟踪她了一会儿,就发觉
事情不太对劲儿。袁媛在家不会待很久,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度过。有时会和朋
友在一起,其他时候则独来独往。
我希望能够保护袁媛,但却没办法像父亲一样守在她身边。袁望羽和周茜是
袁媛的父母,我对她袁媛没有法律上的权力。除非这事儿闹上法庭,但周茜肯定
不会同意做亲子鉴定。
对我来说也不需要,我知道袁媛是我的孩子,毫无疑问。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加班,我在看守所审人审了一晚上。案子没有多复杂,但
审查起诉的程序非常繁琐,每个步骤都得仔细进行。这次还算顺利,忙了两天一
切搞定,总算可以空闲下来。
进入十月后,虽然白天仍然暴热,但空气不再灼人,夜晚更是惬意。开车行
驶在安静清冷的大街上,摇下窗户就有一股凉爽的夜风吹面而来,伴随着毛毛细
雨,让人心情难得的放松舒服。就算加班到凌晨,也觉得没什么好抱怨。
我的思绪又回到袁媛和她母亲周茜。
追悼会结束后,我就开始暗中调查周茜。我当不了袁媛的父亲,但可以成为
隐秘的守护者,或者更像一个存在但看不见的朋友。有时我能感觉到这些界限变
得模糊,尤其是考虑到袁媛在这个年纪有着多么不相配的成熟。操,她才十七岁,
但我可以看出袁望羽去世后,她的生活有多糟糕。周茜的情绪在一点点失控,酗
酒越来越严重。不仅如此,她几乎每天都要带男人回家过夜。
我需要一个计划,让袁媛远离周茜,更不用说那些被周茜领回家的乌七八糟
男人。
明知夜已深,我还是不自觉将车子开往熟悉的道路。我对自己大半夜跑到这
里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就是一想到袁媛,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
的烦闷,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那种恹恹的、令人窒息的不自在,但真要具体说哪
儿不舒服,偏偏说不上来。
唯一解释是直觉拉着我回去。直觉这东西通常不牢靠,甚至有点儿可笑。不
过,警察都挺信邪,尤其是不止一次帮我破案子、救人命。
袁望羽这些年一直住在爸妈的老房子,从来没有搬过家。虽然我在这里长大,
但现在和我已经没有关系。我每次去的时候都很谨慎,不能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尤其不能让周茜警觉。从追悼会上表现出的精神和身体状况看,周茜很危险,很
可能在冲动之下做出蠢事。事到如今,这个女人无论堕落到什么田地我都不会有
丝毫同情心,但我需要考虑袁媛的安危。
我将车子停在周茜家的楼下,周围一片寂静,大楼零零散散还有人家的窗户
亮着光。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绿化更加丰富,道路也拓宽整洁了很多。平心而
论,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组建家庭、抚养孩子,更不用说这些年房价猛涨,已经
比爸妈留给我们时多了好几倍。周茜当初为了这套房子,甩掉我投向袁望羽的怀
抱,在她看来,应该是极其明智和得意的吧。
我从兜儿里拿出一根烟,打算吸完就回去蒙头睡觉。因为手头的案子,我几
乎两天没合眼,脑子里的弦儿到现在还紧紧绷着。我急需休息调整,不然根本没
办法应付高强度的工作负荷。
才抽了两口,大楼门口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我定睛一看,惊得差点儿扔掉手
里的香烟。袁媛竟然这个点儿背着书包、拖着个拉杆箱从大楼里出来。
我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只是努力忽略血液的涌动和肌肉的紧绷,默默启动
车子远远跟在她身后。袁媛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跟着她,她的步伐很慢,走到大马
路上左看右看,根本不像有任何目的。我心里一沉,怪不得直觉告诉我不要马上
回家,袁媛确实有了麻烦。
我死死盯着她纤细的身躯,心里不停诅咒。他妈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小心驾驶车子,握紧方向盘,暗想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加快车速绕
到路边,又赶紧放慢速度,以免人行道前的雨水溅到袁媛。我探出脑袋喊了她一
声,但袁媛没有回头,湿漉漉的头发在空中摆动。我即刻明白过来,这个傻瓜耳
朵里塞着耳机,对周遭没有一点儿察觉。如果我是个绑架妇女儿童的劫匪,可以
轻而易举袭击袁媛,把她塞进车里扬长而去。
我暗暗骂了个脏字,这个可能性非常诱人。有那么一会儿,我真考虑要不要
给她这个教训。
「袁媛!」我将车子停在路边,踢开车门跑出来,绵绵细雨打在我的脸上。
袁媛终于听到我的声音,猛得扭头看向我。我几个大步跑到她跟前,袁媛摘
掉耳机,防备地退后几步。
「我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你。袁媛,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街上游荡?不知道
很危险么?」我皱眉问道,尽量压低声音不想吓着她。
「你、你?」袁媛停顿一下,我可以看出她在绞劲脑汁搜索记忆,然后说道:
「我见过你,在爸爸的追悼会上……你是爸妈的朋友……」
「钟为,」我们同时说道。她几乎是用喊,而我的声音则又低又粗。
突然,我意识到一件棘手的现实。
我希望能够花时间和袁媛在一起,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袁媛从周茜眼皮子
底下夺过来。然而,我对之后的计划没有任何概念。
除了和我在一起,我没想过袁媛会有什么感受。我知道必须取得她的信任,
可袁媛不是三岁孩子,只用一个棒棒糖、一个绒毛玩具就能让她乖乖和我走。十
七岁的袁媛,敏感、易怒,对世界充满怀疑,我必须小心谨慎、打起精神好好应
付。
「你没事儿吗?」我低声问道,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像长辈关心晚辈。
袁媛没有回答我,而是又退后两步,和我拉开距离。不管袁媛在家里发生了
什么,这会儿她已是惊弓之鸟,我最好不要吓得她拔腿就跑。如果从警多年我学
会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在交谈中避免引起怀疑。为此,我最好还是主动解释。
我拨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给她一个善意的微笑,说道:「我没有跟着你,
只是碰巧遇见。」
「我很好,没问题……你在这里做什么?」袁媛对我的话并不是太过信服。
她左右观看形势,随时准备和我说再见。
「我刚刚在看守所审个案子,离这里只有十分钟的路。」我指着街道另一边
不远处的一个大楼,借口张嘴就来。
我在这里住了半辈子,非常清楚地形。
袁媛眉毛扬起,眼睛瞬间亮起来。她好奇地问道:「审案子?你是说你是警
察?和我爸爸一样?」
不是和袁望羽一样,而是因为我们的父亲是警察,我俩都追随他的脚步。当
然,袁媛不必知道这些,有很多事情她都不必知道,我更愿意保持这种状态。袁
媛再早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她刚刚失去父亲,承受不了更多残酷的现实。
「嗯——你很惊讶么?那天在追悼会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警察吧!」我说出
显而易见的事实,又半转身,对着我的车子做个手势,说道:「你要去哪儿?让
我带你去吧。这么晚了,又下着雨,我不能看着你单独在外面,这太危险了。」
袁媛背脊挺直,嘴唇抽搐了下,眉毛皱在一起。她思索片刻,果断地摇摇头:
「不,不需要,我根本不认识你。」
好吧,袁媛还是有些最起码的安全意识。说实话,她要真答应我,我估计会
更生气。
我坦诚说道:「完全可以理解,这样吧,我记得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面馆。我加了一晚上班,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我们一起吃些东西,好么?」
袁媛想了想,对我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点点头。
到了面馆,倒没有我想的冷清,零星还坐着一些顾客吃宵夜。袁媛目光茫然
地凝视着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路灯将地面照得明一块儿、暗一块儿。雨水
打在座位旁边的窗户上,根本没有街景可以欣赏。我看得出袁媛很紧张,不确定
该如何应付我、还有我的邀请。
这对她来说是崭新的、陌生的。不过没关系,很快我会告诉她不需要担心。
我点了两碗面和纯净水,袁媛看样子也是饿了,拿起筷子先小小咬了口里面
的牛肉,腮帮子才动两下,就放开胃口吸里呼噜吃起来。我倒是不紧不慢,假装
一口一口专心吃面,实际却用余光仔细观察袁媛。
袁媛拿筷子的手纤细修长,凝脂白玉般的手背浮现出好几条细细的静脉血管。
坐在她旁边,一阵阵特有的少女幽香自身上飘散出来,甜腻的,淡淡的,钻入我
的鼻子。十七岁的年纪,生涩的果实正在慢慢成熟。邪恶的念头闯入我的脑中,
然后无法抑制的开始蔓延,直到我又闻到一股无法忽略的酒精味道。我立刻警觉,
不相信袁媛会染上和她母亲一样的嗜好。
这时,她的马尾辫落到一边,露出颈项优美的弧度,还有一片青色的肌肤。
我不由皱眉,凑近了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就在她的衣服领子上方,白皙的
皮肤上有一处明显的瘀伤。我顿时火冒三丈,几乎当场就要抓住她质问。可我必
须保持理智,即使愿望再强烈,我也不能如此莽撞。
凭着多年从警经验,我已经能猜出八九分。袁媛和周茜在家一定发生了争执,
甚至惹得周茜不仅对袁媛泼酒还大打出手,甚至赶出家门。等时机成熟,我一定
要问清楚。不管是谁这么对待我的女儿,都要付出代价。
「谢谢,食物不放到面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饿。」袁媛腼腆地笑了,白
净的俏脸慢慢透出一抹红晕。
「别提了,要是没看见你也罢了。现在碰见了,我怎么也不会视而不见,不
然我成什么人了。」我吃了一大口面条,假装对食物更感兴趣。
袁媛没再说话,但嘴角却翘起来。如果有可能,我会把吃面的时间拉伸到无
限长,只要我们能够像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但现在还为时过早,我必须保持克
制。对于袁媛来说,我还是陌生人,不是家人……但我可以,我也希望。
我清了清嗓子,问道:「所以,你今年高二?」
袁媛边吃边说:「是啊,国庆长假刚刚放完,我准备回学校呢!」
「学习还好么?学校有没有管得很严?」我挑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确保声音
轻松愉快。
「还行吧,没什么应付不了的。」袁媛的声音很轻,几乎可以说温顺。
有一秒钟,我想知道她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或者这是袁望羽离开后的结果。
家庭变故在很多方面都可以改变人的情绪和性格,我见得太多了。
「这儿是你的辖区么?」袁媛忽然细声细语问道,我差点儿没注意。
「不是,这个区很高级的,恶性案件少,不是谁都能负责这么轻松的地方呢!」
我调笑道。
「不,我是说一一」袁媛又笑了,这次更大声些,「你经常到这边的看守所
审案子?」
「很少,今天也是巧合。手上一个案子刚好有线索,没想到要找的人还没抓
着呢就已经犯事儿。昨儿因为打架伤人,被关在这边看守所里。我带不回警队问
话,只能亲自来看守所了。」这些都是我的日常工作,聊起来毫无违和感,即使
说的不是真话。
袁望羽干的也是刑警,虽说做的都是些案件审核,在家时应该或多或少和袁
媛聊过他的工作。就算袁望羽什么都不说,袁媛无从知晓我说的是真是假,相信
这些话题也都在她比较舒服的范围里。
袁媛眼神有些飘渺,应该是想起袁望羽。我刚想换个话题,她又问了句:
「你的辖区工作是什么样的?」
「就是接案子啊,一个接一个,这个没什么好抱怨。案子没破的时候找线索,
找到线索后需要摸排、蹲点,更多的时候是待命,案子破了就是写一大堆文案。
闲下来的时候不多,忙个十天半个月的也都是正常。」我抿住嘴唇,就像在思考
一样。
袁媛满意地点点头,应该跟她设想的一样。没一会儿,她就把一碗面吃了个
底朝天,打了两个饱嗝,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袁媛走出家门时显然又累又倦,
现在,来到这个安全而温暖的地方吃饱喝足,体力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我看她不停揉眼睛,坐在座位上都有些东倒西歪,也不多问她什么,把肩膀
靠在她的耳侧。袁媛的脑袋接触到我的肩头,立刻坐直身体,朦朦胧胧望着我,
给我一个歉意的微笑。
我的心在胸口砰砰直跳,呆呆注视着这张清纯而美丽的小脸,被她那一笑而
震慑。袁媛的笑容竟然如此具有魔力,带动青春柔美的面庞。一双眼睛即使睡意
蒙蒙,也能流露出似水的娇弱,惹人怜惜。
她抬手拢起有些凌乱的头发,露出白皙细嫩的脖子。领口稍稍打开,平滑光
洁的肌肤向里延申。我撇开目光,假装拿起手机,示意她我要回几封重要邮件。
她乖巧地坐在一边,挡不住阵阵睡意爬上眼皮。她又坚持了一会儿,脑袋最后还
是搭到我的肩头,闭上眼睛酣然入梦。
目的达到,但这么坐着不是办法。我得把她带走,舒舒服服睡一觉才是。我
瞥了眼饭店大门,碰了碰袁媛,她没有动,面色平静地睡在我肩头。我又取下她
的耳机,还是没有醒。我壮着胆子揽住她的肩膀,袁媛仍然软软地靠在我身上。
这都闹不醒她?睡得可真够沉的。
我思索片刻,把店员叫到跟前,让她拿着袁媛的书包和行李箱跟我走。我将
大衣裹住袁媛,她仍然没有明显的挣扎。又有几个人吵吵闹闹走进面馆,大声述
说刚刚打牌谁输谁赢谁赖皮。我狠狠瞪了这些人一眼,抱着袁媛从面馆出来。身
体的每根神经都在保持警备,生怕女孩儿忽然醒来,一惊一乍坏了事。
好在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一直回到车里,她都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也没
有周茜这个疯女人叫喊着朝我追来喊杀喊打。
我住在远郊一处新开发的住宅区,即使交通顺畅,开车也得需要半个多小时。
因为位置比较偏远,配套设施还在建设中,离最近的地铁站也要步行一公里,所
以楼盘卖得非常缓慢。
我早在两年前就决定从分局调回来,经过一个同事介绍,在房子还没封顶时
入了手。不仅比市场价便宜一半,而且交接入住也非常顺利。考虑到过往历史,
调回来后我也保持低调,所以周茜并不知道我已经回城。
我希望她能继续认为我仍然在千里之外,和她的距离只有更远没有最远。
袁媛一路上都在沉睡,连姿势都没变一下。我利用每一个红灯扭头观察躺在
后座的女孩儿,很难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如果不是因为刚刚抱着她时,我可以
感觉到她的呼吸喷在脸上,这会儿可能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把她从车库移到家里也还顺利,虽然楼里还没住满,但如果遇到哪怕一个邻
居,也很难说清楚我为什么身上扛着个十七岁的年轻女孩。进了家门,我直接把
她放到我的卧室床上。公寓有两个卧室,但因为我刚搬来不久,平时在家就用来
睡觉,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外面解决,所以布置非常简单,另一间卧室几乎是空的,
根本睡不了觉。
袁媛醒来后肯定会吓个半死,我势必需要跟她好一番解释。我觉得自己像个
混蛋,无论我的理由多充足,强行剥离她所熟悉的环境,不管这个环境是好还是
糟,都是件残忍的事情。
这是我的第二次机会,我不能搞砸。
一旦袁媛意识到我这样做是为了她好,把她从母亲一手制造的混乱中解救出
来,她会理解我的初衷。到那时候,我将成为她的朋友,而不是陌生人,更不是
她的敌人。这个小公寓私密、舒适、安静,虽然没有周茜的那个家宽敞、豪华、
漂亮,但却可以给袁媛最重要的安全感,仅此一点就好过千倍万倍,最适合与我
的女儿共度美好时光。
我将屋里的床头灯打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搬了张椅子坐在袁媛对面。
直到这会儿,我才好整以暇看看我的女儿。乍一看袁媛,长得确实像她母亲,
但仔细端详,也会发现她比母亲更聪慧、更清纯,也更加脆弱。
白皙的小脸上透着淡淡的红润,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肉嘟嘟的,显
得面容轮廓既清灵又柔和。绵密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映出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立、
嘴唇水润柔软。虽然在举手投足间,仍然充满少女的懵懂和青涩,但掩盖不了她
是个活脱脱的小美人。
袁媛穿着镶白边的淡蓝色纯棉长袖,黑色的亚麻裤,两件都很宽松,看不出
身材。然而,刚才抱着她走了几步路,我知道女儿已经有了女人该有的曲线。胸
部坚挺隆起,盆骨宽大,腰肢又陡然缩进。前凸后翘,身材十分完美。我不该注
意这些,袁媛只有十七岁,是我的女儿。
虽然我坚信对她的关心完全处于父亲对女儿的爱护,但我知道自己在撒谎。
我对袁媛的感情更多的来自于我们之间所有的相似和不同。
我有一种冲动,把这个小姑娘压在身下,揉入骨头里。
去他妈的,亏得我是她的父亲,这种禽兽念头不光羞耻而且太过混蛋。这个
女孩儿,我的女儿,在我内心的黑暗角落,滋生出一股邪恶的欲望,我活到现在
只感受过一次。
我闭上眼睛咽了咽口水,试图忽略将她恣意玩弄、尽情蹂躏的感觉。然而没
用,鼻息里全是女儿身上飘来的淡淡幽香,脑海里也是她长发掩映的白嫩面颊。
肉棒正因为邪恶的念头而起立,紧紧贴在我的西服裤拉链背后。我想象着女儿被
我抱在怀中,嫩穴紧套着我粗大的肉棒,浑圆的屁股无力的摇摆,随着我每次有
力的抽插,一声一声浪叫讨饶。
操!我暗暗咒骂自己,只是想、只是想而已,假想不违法,也谈不上不道德。
没有人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袁媛也不会。
我盯着袁媛一眼不眨,是的,她睡得很沉,根本无从知晓正有一个男人,她
真正的父亲,对她虎视眈眈、垂涎欲滴。很显然,女儿一旦睡着了,很难被叫醒。
不然一路折腾,也不会让我这么顺利就将她抱到床上。
我回头看看房间,大门锁死,百叶窗帘将玻璃掩得严丝合缝。是的,不会有
人知道。我颤巍巍伸出手,搭在女儿的小脸,指腹微微摸着,顿时一股光滑柔腻
的触感传入心间。
见袁媛没有反应,我不由又大着胆子,贴着柔嫩的皮肤轻轻滑动。周遭安静
极了,但我的心脏却震得耳膜轰隆隆作响。即使五脏六腑在翻腾,却阻止不了手
指顺着女儿的曲线向下,来到大腿内侧,向更私密的地方滑去,直到腿根处停住。
我感觉到女儿阴部隐隐传来的热度,内心一阵躁动,额头因此冒出丝丝细汗。
这时,她似乎躺得有些不舒服,左右扭动了下,一条腿的膝盖弯曲,脚掌抵在另
一条腿的小腿腿腹。这样一来,女儿的裆部便隔着布料展现我眼前,我甚至能够
隐隐看到两瓣阴唇的轮廓。
我口干舌燥,不由吞了吞唾沫,俯身将鼻子凑到跟前,心痴神迷地嗅了嗅,
丝丝体香夹杂着少女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传到鼻中,刺激得我欲念更加剧烈。终
于,我没办法抵挡自己的好奇心,伸手拂过袁媛平坦的小腹,拨弄着裤子的带子
轻轻拉开,手指伸进去。女儿皮肤的灼热和细腻柔软,再稍稍向下就碰到柔软稀
疏的毛发。
袁媛在我的触碰时动了动,双腿撇得更开。我有些意外,女儿在睡梦中都能
对我做出反应。
我的一根手指顺着两片花瓣的缝隙滑到中间,指尖触到一丝湿润。女儿小腹
抽搐,发出一声轻柔的呻吟。我有片刻的惊慌,赶紧从她腿间抽出手指。幸亏女
儿还在沉睡中,我这才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将手指吸入口中,迫不及待品尝她的
味道。
「爸爸……」袁媛忽然喃喃叫道,声音中透着强烈的脆弱和悲哀。
我的心猛烈跳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袁媛一定是在梦里看见袁望羽,想念
有他在身边的时光。不是我,从来不是我。我为自己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而
羞愧不已,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我似乎控制不住。我不得不伸手到裤裆里,调整
一下因亢奋而充血的肉棒。从进家门到现在,那里就没消停过,而内心的火焰没
有因为尴尬而熄灭,反而越来越猛烈。
我们之间的血缘明明是最清晰的人伦界限,我永远不应该跨越。然而,我对
女儿的保护欲似乎和性欲的渴望那么模糊,根本没办法分清哪个是哪个。
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给女儿盖好被子,离开房间前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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